点头。
杏儿眼睛顿时亮了,凑得更近了些,艳羡道:“那你何必还在这文绣局做工?我昨儿听当值的小内侍说,你阿弟近来可是风头正劲,官家夸他才思敏捷,不仅赏了薄尉巷的两处宅子,连年后的赐婚都定了章程,这般年轻有为的人物,将来定是要入阁拜相的。”
巧娘本在低头将碎银纳入锦袋,闻言心里忽的涌上一阵茫然。
如今想来,那个曾提着银剪为她挑灯花、怕她绣累悄悄塞来糕点的少年,早已是金阶上的闻大人,有了陛下赏赐的朱楼画栋,有了不可限量的前程。
可她心里也清明,阿钦素来一诺千金,既说忙完便来寻她,想必是真有要紧公务缠身,绝非虚言搪塞。
这般暗自宽解,心下便定了许多,连日来便一门心思扑在那身嫁衣上。
往日里对她素来严苛的莫姑姑,近来竟也换了模样,未再将那些耗神费力的宫装绣活派给她,只让她安心绣那件嫁衣。
这般难得的清闲,倒让巧娘心里生出淡淡的讶异,却也悄悄松了口气。
随后便是三月。
三月里春阳浓浓,三千佳丽回眸笑,映得宫闱鲜妍。
她这处绣房临窗近宫墙,推窗便见外头天地清明,墙下的嫩柳抽了新条,鹅黄浅绿晕得满眼鲜活,连日来沉敛的心情也跟着亮堂起来。
正望着景致出神,想趁这清闲去庭院里散散步,忽闻宫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打马声。
成云宫道虽有内苑禁驰马的规矩,但偏安一隅的文绣局墙外却是王公贵族常策马而过的驰道,她本未在意。
可那马蹄声忽的一停,紧接着,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宫墙传来:“李兄,此事容后再议,今日我有要务在身,先行辞过。”
不及细想,已辨出那是闻时钦的声音。
她忙转身趋至镜匣前,将额前几缕乱丝别入耳后,又抬手理了理身上淡紫统制绣服的衣襟,确认并无不妥,才匆匆对一旁理线的杏儿道:“杏儿,若莫姑姑查问,便说我往前院针线局取赤金线,片时即回。”
“晓得啦,你只管去,这里有我。”杏儿抬眸一笑,挥了挥手。
庭院里春色正浓,嫩柳拂过肩头,巧娘柔眉轻扬,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,提着裙摆快步往文绣局门口去。
到了门首,她又稳了稳心神,才轻声拜托当值的小内侍:“劳烦小哥开下门,我去取些针线,即刻便回。”
出门后,却唯见宫道漫漫,直抵天际望不见尽头。
方才那阵打马声已消散在风里,她左右顾盼,唯有一排排宫人捧着器物,垂首敛目匆匆而过,哪还有鲜衣怒马的少年影踪。
莫非是听错了?
心头刚扬起的暖意瞬间沉落,像被冷水浇透。
从前的他,原是最一诺千金的。
说要给她买西街的糖葫芦,便是下着瓢泼夜雨,也会披着蓑衣蹚水带来。说要为她寻崖边的野蔷薇,便会攀着石缝去摘,哪怕手被刺得通红。
可自他高中探花,两人重逢不过一面,他许下的“忙完便寻你”,让她等了一回又一回。
“苏巧娘,在此愣着作甚?”
巧娘闻声回头,见莫姑姑一身石青色女官绣袍,正满脸沉色地立在廊下。未等她躬身行礼,莫姑姑的话已砸来:“凤冠霞帔下月便要呈进,你还在此处耽搁!那是贵妃表兄亲点的活计,指定要你独绣,若出半分差池,整个文绣局都要跟着你遭殃!”
说罢,莫姑姑上前便要去掐巧娘的胳膊,巧娘知她手劲素来大得出奇,下意识便侧身躲开。
莫姑姑见状,语气更添尖刻:“如今怕不是攀了高枝,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?看来上月跪四个时辰还没教你记牢!再敢这般怠慢,明日便让你去后院劈柴浣纱,日夜不休,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心不在焉!”